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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迦:“过几天……我要随师姐妹们去趟昆仑。”
凯王眼中难掩失望,但还是笑了笑,说:“昆仑……我这肉躯凡胎,怕是跟不上你的,只能等你回来。”
娜迦:“你不是应该自称‘本王’么?说话这么不注意,难怪那老太把你当成了苦力。”
凯王:“你是世外之人,我怎能在你面前摆那种架子。更何况……我也怕你叫我什么‘王爷’。”
娜迦:“我当然该叫你王爷,不然要叫你什么?”
凯王:“良人、郎君、官人、相公……你随便挑一个?”
娜迦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敢看凯王,半侧过身去,道:“……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可能的……”
凯王:“哦?刚夸你是世外高人,怎么你竟然像俗人一样消极起来了?”
娜迦:“我……”
凯王:“你那么会开导别人,却唯独不懂得开导自己么?世上确有许多不可能之事,但你我之间的事,绝不在那之内。很多人填塞了自己可以选择的道路,是因为他们总想去跟命运做什么‘公平的交易’,想用一点点代价,去换取太多的东西,命运自然不会给他们青眼。我不一样,命运肯定会喜欢我这样的主顾,因为我不管那买卖赔本不赔本。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了我认定的东西,其他身外之物,本就是老天的馈赠,尽管收回去,有什么值得可惜?你也不需要为我可惜。”
娜迦:“那你想要的东西,是……”
凯王:“自由。天地间有许多乐趣,如果只是着眼于庙堂,就太狭隘了。所谓‘世人罔究壶中景,象外春光亿万年’,你放心,权位之争,我本就没有兴趣,不算是为你而放弃的。”
娜迦不安的心绪稍稍有些平复,笑道:“你这番话,倒确实让我羞愧了。难怪我的姐妹夸你襟怀畅达,出人意表。”
凯王:“哦?那我是不是还有些学道的天赋呢,娜迦仙子?”
娜迦:“这我不敢确定,但你有些做苦力的天赋倒是真的。”
二人相视一笑。
出发去昆仑的前夜,沅芷、杨金刀、曦月、明玉、重岩、娜迦、凯王、陵川、杜蘅、江蓠、无阙都围坐在城郊的篝火堆边,以水代酒,有点苦中作乐的意味。体弱的云汐已经睡下,众人见陵越独自徘徊,便把他也揽了过来。
明玉叹道:“都说‘世间只有藤缠树,世间哪有树缠藤’,我看咱们这里真是阴阳颠倒了,一个个都是树缠藤,凯王殿下是这样,陵川也是这样。你们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么?”
曦月一把揪过明玉的后颈,道:“明玉出言不逊,小心殿下砍你的头啊。”
明玉索性倒在曦月怀中,后脑依着她的胸口,带着几分醉意说:“我这么大逆不道,光砍头怎么行?我要株连你们,有你们陪我一起上黄泉路,我觉得很开心啊,还有比那更好的死法吗?”
江蓠:“是啊,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虽有寿夭,相去几何?不如大家一起归西,就像回家一样,欢欢喜喜。”
重岩冷笑一声:“喝完孟婆汤,谁也不记得谁,呜呼哀哉。”
凯王:“你们修道人说话,都是这么不忌讳死生之事的么?有趣,有趣。”
陵川:“陵川自然有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人也有亲疏先后。如果……为了一些重要的人,连一步都不肯让,哪配拥有真情相惜呢?”
凯王:“陵川兄所言极是,小弟要敬你一杯!”
几十步之外的紫琅派弟子也围着火光作乐,其中的许文章跑过来叫杨金刀,不过被杨冷着脸赶走了。明玉见状,大笑一声:“哈哈!你们看,姓杨的也是这样!”
曦月用袖子帮怀中人擦擦嘴边的酒渍,一边笑着说:“杨兄也是明白人啊。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此即彼的矛盾,都是人太过执着而作茧自缚。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追求完美无缺?”
江蓠捡了根树枝拨了拨燃烧的柴火堆,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觉得,那些寸步不让、非要去追求完美无缺的人,也值得尊重。他们付出了代价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啊。”
沅芷哭丧着脸接话:“要说付出代价的苦,谁有现在的我苦……”
重岩:“切,赈济一城的物资,对王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少在那里装可怜。”
沅芷:“一毛也是毛,不是从你身上拔的,你当然不知道疼!”
娜迦见众人嬉笑,唯有陵越面无喜色,便问道:“陵越师兄,云汐师姐的身体如何,明天能支撑到昆仑吗?”
陵越的神情似是有些尴尬,答道:“她……没有大碍,请放心。”
江蓠很少在众人交谈时接陵越的话,不过这回她倒是破例关心了几句:“我的寒症是彻底好了。不知道修炼双剑到底有多大效用,是否能根治云汐师姐的寒症?现在天气又转凉了,昆仑更冷,陵越师兄不能大意哦。”
她的意思是,赶紧回去陪云汐睡觉吧。
陵越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蓠又转头面对无阙,问道:“无阙……你看,你——”
无阙:“哼,你想让我治云汐的寒症?我不觉得陵越兄会让我这般越俎代庖。”
江蓠转念一想,觉得陵越肯定有办法,便不再提了。虽然她不知道医治寒症需要费去无阙多少神血,但想到云汐也可能因此怀上无阙的孩子,从此这关系更乱到难以想象,就不能不私心希望云汐的问题还是由陵越去解决吧。
杜蘅却发起愁来,问:“昆仑有多冷?我可没带厚衣服啊!”
江蓠:“你是火命人,怕什么……诶,等此事结束之后,你也拜入昆仑门下吧,咱们好做个伴儿。”
杜蘅:“你不是有伴儿了吗,少假惺惺!”
江蓠的寒症虽已痊愈,但总想靠近热源的习惯却没有改变。她挪着挪着便挪到了离篝火最近的位置,无阙没好气地伸出手臂把她往外勾了一些,道:“再往前坐就烧着头发了!”
被当众数落,江蓠觉得有些丢人,但又感到几分甜蜜,笑着缩了缩头。
曦月看江蓠遭到如此温柔的斥责,好像自己心中的烦闷也得到了抚慰,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天下多少痴儿女,都该学学我们江蓠,发现此路不通的时候,懂得悬崖勒马!”
明玉抢白道:“那不得感谢无阙么?他救了江蓠的命,也救了江蓠的心,哈哈哈!”
江蓠窘迫至极,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杨金刀见状,忍不住发问:“诸位大哥大姐,请容小弟插个嘴。两年前,小弟在扬州城北初遇陵越大哥和江蓠大姐,那时我以为他俩是一对,怎么现在——”
沅芷越过杜蘅用树枝敲了敲杨金刀的脑袋:“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个头啊你以为。”
此时江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观察陵越的表情,而是看了一眼无阙,发现他似乎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重岩却乐不可支,笑道:“哈哈哈,江蓠这个花痴,这都能被人看出来……”
杨金刀:“不不不,小弟愚钝,哪瞧得出女孩子家的心事?我当时是觉得陵越大哥喜欢江蓠大哥……他看江蓠大姐的眼神,跟王爷看娜迦姐姐一模一样。”
江蓠认为这个话题不宜继续,嗔道:“那哪能一样?!你瞎了吗!还有啊,别老叫我大姐。”
无阙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陵越兄早有良配,杨兄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杨金刀拱拱手,赔笑道:“恕小弟眼拙,小弟眼拙……”
江蓠也能感觉出来,跟其他人相比,陵越似乎情绪不高。但是……这已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了。
……
众人听娜迦讲完了她在近两年间的遭遇。这当中自然有些难以启齿而有意省略的细节,好在大家心照不宣地饶过了她。
明玉掏出手札记了个大概,想是留作今后撰文的素材用。因有杨金刀、陵越等不太相熟的人在场,娜迦好像有些后悔自己讲得太多了,她往明玉的方向挪了两寸,戳了戳她的胳膊说:“哎,别写太细了。”
此时从火光照不及的暗处飘过来一个雪白的人影,云汐像一阵没有实体的风一样悄无声息地在陵越身旁落座。明玉抬头看了看娜迦,又不自觉地往新加入的云汐身上望了一眼,叹道:“你们这些成双成对的人的事,我还真懒得记!”
成双成对?也包括我吗?江蓠头没乱动,心里却又向无阙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