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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螺同时睁开眼睛,眸光如电,唰的一声,横放在膝头的白虹剑铮然出鞘。
“不!”灵宝猛然跳了起来,朝着那个圈冲过去,想要保护师父——然而还没奔到明风衡身侧,后颈猛然一痛,一股力量卷来,将他远远扯了开去。
白螺扯回了灵宝,拿起了那一把白虹剑,平持递上,语气淡漠:“要知道,这世上的有些事即便如何残酷,你也不得不面对——灵宝,如果你能亲手结束这一切,我想,不但你自己能得从中到新的试炼和提升,你的师父也会很感谢你。”
“不……不!”灵宝彷佛烫着一样跳了开去,失声,“我不能杀师父!”
白螺的声音平静:“请相信,此刻你师父也希望你这么做。”
“不!”灵宝捂住了耳朵,拼命摇头,“我不能!”
“不成器的小子!”鹤峰真人低叱了一声,“我来!”
老人将法杖重重往桥面上一顿,整座仙筏桥顿时颤了一下。他飞身而上,手一招,那把白虹剑如同活了一样跃入他掌中,他反手挽起一道流光,便向着明风衡头上斩下!
紫霄宫的继承者没有丝毫反抗,只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神智,拂衣在结界中重新盘膝坐下,起手结印。他最后看了白螺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是的……该终结了。这一条路,终点就在这里了。
——其实,这一路能遇到她这样的同行之人,已经算是老天对他的额外眷顾,若不是她,他便会成为一个彻底的魔物,沉沦在黑夜里,永世不得超生。
剑劈开了他的束发玉冠,乌黑的血迸裂而出。
结束了……他的神智也在那一瞬变成了空白。
“真人且慢!”白螺在这一刻却忽然喝道,并起手指一点,白虹剑在虚空里停顿了一下,点足掠向了夜空,对着天空伸出了双臂。
只听“噗拉拉”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落,正好落在她的怀里——那是一只雪白的鸟儿,筋疲力尽地从半空里掉了下来,嘴里叼着一支青碧色的瑞草,草尖在暗夜里发出微微的紫色光芒,结着一串细细的朱红色果实。
“雪儿!”白螺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白鹦鹉咕噜了一声,伸了伸脖子,将那一支仙草放在了她掌心,口吐人言:“小姐,拿到了……她们两个倒很讲义气,没有不肯,直接带我去了御花园——但这仙草要在露水初降之时才能结果,只能等了这半天,真是累死我了!”
“辛苦了。”然而白螺却顾不上她的抱怨,转身走向了鹤峰真人,双手将灵药奉上,“万幸雪儿及时赶回——用此灵药佐以金丹,便可给明道长拔除尸毒。”
“长生草?”黎明前,鹤峰真人看到那枝霞光锐气万千的仙草,失声,“你……你从哪里采来的?”
“在下昔年曾在天界司掌百花,知道玉帝在天台赤城山顶有一处御花园,遍种奇花异草,由绛罗和结香看管。”白螺淡淡,“当初她们曾私自和刘、阮两位凡人结为夫妇[注1],我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并未禀告天庭,她们便欠了我一个人情。”
她笑了一笑:“数百年的人情,今日偿还,也算了了一件事吧。”
“太好了。”鹤峰真人看着那一支长生草,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有此灵物,明贤侄总算有救了……只怕经此一劫,他的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准。”
“那就太好了,明道长神清骨秀,修为不可限量,应是他年瑶池会上之人,”白螺微笑着将长生草交在了鹤峰真人手上,再看了一眼失去了知觉的明风衡,转身,“雪儿,这边事情已了,我们也该走了。”
“啊?”雪儿吃了一惊,“就走?我连口气都还没喘上呢!”
灵宝提着的一颗心刚落地,此刻听得她们两人就要走,不由跳了起来:“现在就走?这……这也太快了吧?等我师父醒来见上一面再走如何?”
“不必了,”白螺淡淡,“随缘来去,何必拘泥于一面?”
“那,那……”灵宝看了一眼鹤峰真人,发现对方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能看着雪儿,失望地喃喃,“那等师父好了以后,一定再来临安拜谢。”
白螺摇了摇头:“缘尽于此,不必强求。”
她的语气淡漠疏离,让灵宝不由哑然。然而,眼看着雪儿就要随着白螺离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忽地追上了几步,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么,你们日后有空就来青城玩吧!要知道我们紫、紫霄宫是……”
雪儿笑了一笑:“你们紫霄宫是正一道的,可以娶妻,是么?”
灵宝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脸顿时飞红。雪儿却忍不住噗哧一笑,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小道士,后会有期啦!”然后跟着白螺,一蹦一跳地在黑暗里走远。
灵宝怔怔地站在仙筏桥上,回味着她最后一个娇俏顽皮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空山里晨曦初露,小径上只有两位女子渐行渐远,露珠染湿了她们的裙角。
“这次绛罗和结香两位姐姐帮了那么大的忙,小姐可得上门去好好谢谢人家。”雪儿跟在白螺身后,一样的叽叽喳喳,活像一只忙于学舌的鹦鹉,“她们说你都有快一百年没去那里啦,很惦记呢!还有……”
“雪儿,你怎么又去逗人家了?”白螺却蹙眉,打断了他的话,“你明知灵宝他是个实心眼的,还说什么‘后会有期’?要知道我们是不会再相见了的。”
“那个小道士挺好玩的,”雪儿嘀咕,“反正我也不会真的去青城,说说而已嘛!”
“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白螺脸色肃然,“明知没有可能,就不要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希翼,这才是最大的慈悲——你想,如果那个孩子因为你无心的一句话而记挂一辈子,耽误了他的修行,岂不是罪过?”
“噢……”雪儿垂头认错,忽地咕噜了一声:“我明白了。”
白螺蹙眉:“明白什么了?”
“正是因为这样,小姐才匆匆离开,连再见一面都不肯吧?”雪儿笑得意味深长,“其实我觉得那位明道长挺好,和小姐倒是满般配的……”
“别胡说,”白螺肃然,“我看他有仙骨,迟早是瑶池会上之人,才会……”
“是呀!既然迟早会位列天庭仙班,那么更是配得起小姐了!”雪儿却是继续嘀咕,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反正玄冥这一世也不知道转生在哪里,小姐老是一个人在轮回里空等,还不如……”
“小心我剪了你舌头!”白螺变了脸色,“走吧!”
雪儿噤若寒蝉,再不敢说一句,噗拉拉地飞了起来,在花叶里穿行,心里却在暗自叹息——从天上到人间,小姐一直是如此绝决,宁可孤独永生。即便偶尔遇到可以同舟共济的人,对于那样一瞬即逝的微弱的温暖,她也不肯留恋分毫么?
三百年了,在一次次前生后世的轮回里,小姐永远在宿命里徘徊和空等,长久的守候和寻觅后,每一次短暂的相逢带来的却是更长久的离别。
永生而孤寂的命运,果真是天庭里那些家伙给出的最残酷的惩罚啊……
又是十年。盛夏的六月十五,满月如镜。
青城山深处,钟声一声声荡漾入寒夜,伴随簌簌的晚风。
晚课过后,年轻道长带领弟子们从紫霄宫鱼贯而出,各自回房休息——这样的日子简单而乏味,日复一日,倒也不觉得光阴荏苒。
当走过殿前水池的时候,独臂的道人忽然站住了身。
自从服食了长生草后,他便再也不会老去。水里倒影出的人丰神如玉,宛如神仙中人,然而眼神却淡漠而高远,不带丝毫感情——苦修多年,他早已无喜无嗔,然而,今日或许是因为得到鹤峰真人坐化仙逝的消息,尘心忽地一动,昔年的种种便忽然涌上了心头。
水池里千朵莲花悄然绽放,在月下散发出微微的清香。那种香味,忽然间让他想起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影子来。素衣如雪,淡如莲花。
她……如今还好么?
天地茫茫,如今她们又在这明月下的何方?
那一年的天台山,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身侧已然不见她们主仆两人。灵宝转述了所有的经过,包括她用自己的血来缓释尸毒,盗来仙草救了他的命,以及最后决然的转身离去——他默默地听着,低头看着自己残存的左手,没有一丝表情。
那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然而,他知道,他喝过她的血,那些血还在他的身体里奔流,几乎沁入了他的魂魄,生生死死不能忘记。
当灵宝提出要去临安登门拜谢时,他没有同意。因为他知道,既然她说了不必再找她,那么再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然而当灵宝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下山时,他却一样没有阻拦——或许在他的深心里,也是期望能得到她们的一些消息的吧?
灵宝去了一年,却是空手而归,垂头丧气的说找遍了整个临安城也根本找不到一个叫做“花镜”的小铺子,更不用说那一主一仆的美丽女子了。
“她们……是在躲我们么?”小道童伤心欲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三清神像的脸,默然无语。
他知道,这一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就如当年刘、阮二人偶入天台,遇到天上的仙女,再度前去便已鸿飞杳杳,再无人迹,宛如一梦。偶入桃花源的人,如果想要再度刻意寻径而入,又哪里能如愿呢?
天宫凡世,百年流转,一念所系便是辗转几生: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到头来,一切却依旧如晨露般消失无痕。天地不过是飘摇的逆旅,昼夜不过是光阴的门户。他想,无论如何,终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无论是在临安如锦的花期里,或者是在碧落三山的瑶池会上。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