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情海泛舟(五)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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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爱情也是药,可能是吧,爱情的力量如同东风解冻,溶化了他心田的薄冰,唤起了他对生活的美好渴望。
一个大集天,下了一上午的雨,加上农活不忙,队上放工了……
好久没有进城逛了,他今儿也换上了干净整洁的夏装进城了。当然,天高进城的目的不是逛,而是到草市去找钱栖。他知道钱栖差不多每个大集都来卖草,他想找钱栖谈谈什么时候解决离婚。早在去年挨斗后,他就同意离婚了,他曾到集上找过她几次,但要么是去早了她没来,要么来晚了她去给客户送草了,后来天高又到水库干了将近一年,这期间与钱栖失去了联系。这次天高想主动找钱栖离婚,希望两人都能尽快从不幸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他到了草市,人们说钱栖卖完了草,走了,他又到了人民剧场南面的照壁那里去找她,那是她落脚的地方,她常坐在照壁前吃干粮,天高来到照壁那里一看,有人说她刚走,不是回家了,而是去逛街了,算了,天高不想等她了,由人民剧场往西顺着城中心大街走着——他准备回家。谁知刚走到水产门市部(现已拆除盖起了建行大楼)大门口,与彩云邂逅相遇了……
“这么巧,你也来赶集?”彩云手里拿着刚买的一把韭菜,从大厅里出来,见了天高,喜出望外,心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天高。
“是啊,你也来了。”天高心中一阵激动,见彩云脸色憔悴,愁眉锁眼:“回家这阵子,你过的好吗?”天高有点不放心。
“好什么?”她显得有几分忧郁:“一天一天地过吧。”
“你怎么了?”从彩云憔悴的脸上和那双深藏着愁绪的眼睛里,天高知道她遇到了压力,要不她不会这样地颓靡。
“唉,”她慨然长叹:“全家人都反对咱俩的事……”她终于说了实话。
“是吗?……”天高知她愁肠百结,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原先就家里人知道咱俩的事,谁料鸡蛋再密也有缝,村里人也全知道了,街坊邻居们都笑话俺家——说‘他家闺女怎么能找个地主?’俺妈有时候气急了,故意把水舀子往水缸沿上碰——磕响给我听……连俺妹也跟着反对……”
“这么说,你过的挺难的……”
“是挺难的,反正不及在水库好过,这辈子恐怕再也捞不着过修水库那样的生活了,那时有你在,真好过。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我干活挣分,也吃不着家里人挣的,家里事,我不闻不问,为了咱俩的事,我尽量忍,忍到哪算到哪,到了不能忍了再说……唉,光说我了,你呢,过的怎么样?”她内心虽有太多的幽怨,但仍然牵挂着天高:“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不吃饭干活?”
“我还行,听了你的话,每天三顿饭是少不了的,就是有一样,老是想你……”
“我也是想你,你的影子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悠……”
彩云有诉不尽的衷情,天高有说不完的幽思,为了安慰她,天高婉言劝之:“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不要为了这事硬惹他们生气,也不要老和家里人怄气,实在不行,咱俩的事就拉倒吧。”
天高说的是真心话,他有他自己的道理——男女在恋爱中,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障碍,当这种障碍关系到家庭成员中的任何人的根本利益时——有些是经济或政治上的利益,其中一方为保护这些利益而苦苦挣扎不奏效时,适时地向对方提出分手,知趣地忍痛割爱放弃拥有的一切,也是一种爱的体现,只有那些自私的人才会穷追不舍的没完没了的死缠着对方,殊不知,即便得到了他所爱的人,也不会幸福,因为这种幸福是以牺牲别人的根本利益为代价的。当然爱一个人不容易,放弃一个人也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天高是不能轻言放弃的。
对于天高的顾虑和观点,彩云重申了她的态度:“咱俩的事,永远不能拉倒,如果拉倒了,我失去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家里人不同意,那是他们的事,我自己的事,到时候我就有办法了……”
又是那句“到时候我就有办法了,”她到底有什么办法,天高一直没有去想:“那好吧,我等你就是了……”
天高看看日头还有段充裕时间,就商议她:“嗳,跟你说件事,钱栖今儿又来卖草了,我刚才去她落脚的地方找过她,她不在,去逛街了,估计她一会准回到那照壁子前吃干粮,你想看看她吗?我领你去……”
她很有兴趣:“好啊,领我去看看。”
东西向的中心大街上,人潮涌动,人们摩肩接踵,正是赶集的高峰,大街两旁的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面带笑容的售货员向人们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商品。随着几声“甘甜甘甜,不甜不要钱喽”的吆喝声,西瓜摊上围上了好多人……
举目望长街,生意闹声喧——今儿大集的人太多了,有的地方很拥挤,两人怕走散了,互相扯着手从人缝中挤来窜去,走的很慢,她边走边问天高:“她长什么样?比我好看吗?”
“待会你看看就知道了……”
到了人民剧场了,天高老远就看见钱栖了,他用手往南指着照壁西侧的墙根对彩云说:“你看,坐在那里吃干粮的那个女的就是钱栖,你自己过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彩云自己过去了,与钱栖近在咫尺,看了个仔细,看完了回来对天高说:“她长的挺好看的,比我漂亮。”
“是吗?”天高不想对此做出评判。
“哎呀,天快晌了,俺妈还等我买菜回去呢。”
“那……你走吧。”
“你也走吧,家去做饭吃吧,吃饭别糊弄……”
“我知道了,你赶快回去吧。”
“嗳,你俩什么时候离了,告诉我一声。”
“行,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就在这一刻,天高心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今日一别,以后还会见面吗?会不会今日“想见情依旧”,明日就要“泪湿青衫袖”?
“你还有事吗?”她沉思了片刻:“这样吧,咱俩再顺着大街往西走走,反正咱俩走一道儿,等到了粮食市再分手……”
到了粮食市南头了,彩云要往北拐了,天高依依不舍:“你这一走,以后什么时候再能见面?”
“能见面,一定能,最晚后年能见面……”
“是啊,浮萍尚有相逢日,但愿如此吧……”
“不要忘了,咱俩可是已经……”彩云的脸忽然红了:“你可不能弄的三心二意的,要是你变心了,我死了也不会饶你……”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那就好,”彩云向天高摆了下手,笑了笑:“我走了。”
彩云走出了老远,回头见天高还在哪儿驻足相望,便停下来,向天高挥手,示意要天高回去。
天高也频频挥手,惘然若失……
赶集的人群宛如大海退潮,刚才还拥挤不堪,一会儿就稀稀拉拉了。天高明知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稀落的人群里,还在踮着脚跟,茫然地向北继续寻觅着她的身影。
回到家,天高无法平静:她还在爱着自己,真正的爱是装不出来的,她在努力,她在挣扎,只是她的力量太少了,她无法抗拒来自家庭来自亲戚、街坊、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难说她能撑得住,一旦撑不住了,两人的爱情将埋葬于“成份论”的坟墓之中。
当然,他也希望奇迹的出现——她家的人能放她一马,成全了他俩。
“相见亦难别亦难”,两人相隔不足十里,却是咫尺天涯,想见面比登天还难,白天想她了,万般思念埋心底,晚上想她了,铁马冰河入梦来……
思念在无声无息地延续……
天高无法忘怀同她一起耳鬓厮磨的日子,无法忘怀那些温馨的往事——那人海沸腾的工地,那迎风招展的红旗,那小胡同里的房东,那掉链子的破自行车,那幽静的丛林,静静的小河,雪白的槐花,皎皎的月光……都将永远萦怀于心。
以前是人在一起,月共一轮,经过多少故事才彼此走近,而今是两人两地,天各一方,因为成份的阻挡才又彼此走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只是诗人李白的美好愿望,在阶级斗争的社会里,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美好的愿望,这是现实。天高知道同彩云的爱情离现实很近,但又很远。现实残酷而无奈,没有办法,只能面对,达到美好的愿望也好,达不到美好的愿望也罢,缘起缘灭,他接受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