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脚踏两只船(二)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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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花钱吗?”母亲以为是要去看不花钱的露天电影。
“花,一个票两毛五,史老师给捎的……”
“唉,孩子,妈不是说你,你爹死了这么多年,你从来不替妈想想这日子怎么过,你知道吗?家里只剩下五毛钱了,火柴眼看就剩半盒了,你知不知道,你看这场电影能买多少东西?能买一大包火,剩了钱还能买……”母亲见天高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愣神,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伤了孩子的自尊,立即缓和了口气:“好吧,妈这就做饭,你早点吃饭了去看电影吧……”。母亲从抽屉里找出贰角五分钱,塞到他手里,然后拿着瓢去西道房舀面去了。
天高接过钱时,听到了母亲的叹气声,心里挺难过的,母亲说的对,自己长这么大,为什么不替母亲想想,母亲支撑这个家容易吗?怎能张嘴向母亲要钱看电影?这不是给母亲添难为了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以前不了解母亲当家的难处,现在了解了,为什么母亲把一张电影票看的这么重要,他想起了母亲常说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话,他完全理解母亲了,决定不去看电影了。
“老宏,对不起,我肚子有点疼,不想去了,请你把票转给史老师……”天高两手捂在肚子上,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不能坚持去吗?票这么难买,不去太可惜了。”
“不能去了,肚子越来越疼,不好意思了,你找别人作伴去吧……”。
两只锈迹斑斑的水桶静静的扣在内街门里侧两根木橛上,他轻手轻脚的过去提起水桶,又从房檐下勾下了扁担(两头带挂钩的扁担),悄悄挑起水桶上菜园去了。
在街上,碰见了初莲,她说她今晚要去看电影:“是别人帮忙只弄了一张票,要是弄了两张,就能同你一块去。”
“我也去,我和老宏一块去,我先去趟菜园,一会吃了饭就走……”要是初莲知道自己不去看电影,她多半是也不会去了,天高只好说自己也会去看电影。
他家的菜园在村西头的路南边,路边有口水井,他先挑水浇完了茭瓜,然后蹲在土豆垄里拔草……,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红男绿女,两人一对,三人一帮,叽叽喳喳的又说又笑,从园障子外面匆匆而过:“喂,忙什么呢?走,看电影去……”。有人招呼他。
“你们去吧,我没弄到票,”他站起来与俩青年打完招呼,又蹲下来,使劲低着头,他不愿意再让别人发现他在菜园里干活,他想一个人静静呆在园里……
“快走啊,晚了……”一个姑娘从园障子外面走过。
“还说呢,就等你等耽误了……”啊!是她,初莲怎么才走?他隔着园障子缝看着她走远了……,他心里好羡慕他们,还有她,人家多么幸福!
他想到了那张电影票,想到了母亲的为难,想到了家庭的困境,面对现实,不去看电影是对的,他自我安慰着。
两角五分钱,对于有钱人,肯定看不上眼,对于穷人,也许能派上大用场,他打算着,等以后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了,如果再来了《霓虹灯下的哨兵》,他一定会看的。
他谁也不怨,谁也不怪,他正视了现实,选择了退票,选择了火柴……。
一只黄底带黑斑点的蝴蝶孤单单的落在了白菜--&网--然的小憩……。
“哥,你在园里干什么?妈叫你回家吃饭去看电影……”妹妹叫他了。
“我……,我今儿害肚子疼,不能去了……”。
“票呢?哥,你不能去我去。”妹妹喜出望外。
“票?——我退给史老师了,老师又转给别人了……”。
回到家,他主动对母亲解释不去看电影是因为突然害肚子疼。母亲将信将疑:“那你现在疼不疼了,要不要去买点药吃?”
“不用了,现在好了……”,他尽可能装的像一点,不想让母亲看出来。
“你这孩子也真是,不能去了,怎么不把票给你妹?你妹也想去看……”。听了母亲的话,他能怎么样,只能无言以对……
第二天晚上,初莲来了,进门就问:“昨晚的电影好看吗?”她不知道天高根本没去看电影。
“好看,当然好看。”有母亲和妹妹在场,他只能这么说。
进了他的房间后,天高才对初莲解释昨晚没有去看电影的经过,初莲很难过:“早知这样,我也不去看了……”。
初莲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寸的半身照片:“你看,我照的好不好?”她把相片放到天高的手中。
“照的好,你真漂亮。”
“给你吧,我特意为你照的。”
“是吗?”他端详着照片上的初莲:梳着一对大辫子,合身的绿底白格立领便服,腼腆的脸上微露笑意,弯弯的眉毛下,那对美丽的眼睛似乎在憧憬着幸福的明天,脸腮上清晰的酒窝浮现出少女的纯真……。
她提出想让天高也照一张相片给她,天高答应了,希望等过年时和母亲要钱照相给她……
腊月,村里成立了俱乐部,排练吕剧《红松林》。因为天高已经学会了拉二胡,这次竟破例被吸收参加剧团(一般不准成份不好的人参加)。在剧团里,天高表现积极,为乐队每人整理了一本乐谱,为演员们抄稿子,他很忙,他愿意忙,他十分珍惜这份难得的政治待遇,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这份没有半点报酬的工作。那时,参加剧团人员白天整大寨田,晚上排练剧目到半夜,有时甚至到凌晨两三点,虽然异常辛苦,还没有报酬,可是大家都愿意,没有一点怨言……。
初莲没有参加俱乐部,所以从排练剧以来,两人很少见面,特别是过了腊月十五,演员们白天停工停产,昼夜排练,有时还打通宵,两人根本见不着面。彼此都有思念之情,特别是天高,虽然忙的不可开交,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初莲。那夜从俱乐部回来,天高终于写了封信,于天亮上街喂猪时给了她,信里说他很想她,因为排练剧,没有时间在过道里相会,要她下午三点以后在南场上地瓜蔓子垛旁边等他……
下午三点,他借中场休息之机,两人在约定地点相会了。
冬日的阳光有些暖和,天气晴朗,没有一丝的风,地上的雪开始化了,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地皮,枯食的麻雀在地上蹦来跳去地觅食,一会儿又忽地飞到了垛顶,叽叽喳喳地呼朋引伴,两人在两垛之间的夹缝里各诉衷情……
初莲说:“你现在又拉有唱的,还有心思想我吗?
“想,怎么不想,就是因为想你,才叫你出来……”
“我也是,因为想你,思想不集中,绣花老是绣不好。”
她说她很忙,这批绣花快到送货期限了,为了撵活,每晚她也是挑灯深夜:“等你演完剧了,咱们就有时间在一起了……”
“到时候咱俩还在俺家过道里……”
“你就知道在过道里,你就不怕叫你妈再抓着?”
“不要紧,往后咱俩说话再小声点儿,开门关门再轻点儿。”
哨子响了,中场休息结束了,他该回俱乐部了,她也该走了,两人依依而别,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