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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内外禁军闹了矛盾水火不容,岂不是让皇帝如坐针毡?听说那个吕建章家中是执金吾左中候,若是早知要入大内做什么羽林卫,那下手定然要轻着些……领了羽林卫服饰换上,提起佩剑,刘博达引着吴征向景幽宫处走去,一路吩咐各项注意事宜。
照说杜泰平应是此地岗哨之首,被调去邹鸿允身边听用后,刘博达便接了他的位
子,多少当有些喜气,然而并非如此。
刘博达除了偶尔的缓和之外,大部分时间脸色阴沉浓眉深锁,语气也极为不耐。
难怪三十来岁的人还混成这般模样,嗯,五品中的功力?放在外面敢给老子甩脸色试试?这不禁让吴征想起前世的电影,站在老大身后的一帮打手通是黑色西装加墨镜,面无表情……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景幽宫原是秦皇理政时的小憩之所,成片的林木与宽大的宫院让此地甚为清幽。
偶尔皇帝累了懒了不愿动,也会将臣子召唤到此处,做临时的御书房用。
吴征刚进入这片区域时觉得虽人影不见似乎只自己与刘博达两人,环境却不错。
但只多呆了片刻,便有股逼人的寒气蔓延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子夜时分原本便阴气极盛,月影朦胧下婆娑的林木树影全如鬼手一般可怖,偶尔夜鸟振翅的扑腾声更是让人难免一惊一乍。
吴征这才明白刘博达的阴沉,更多来自于常年呆在皇城裡巨大的压力下,又被这等环境生生铸就的冷漠。
正暗自乱想,远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笑声,浪荡而缺乏韵律,吴征心生警觉不由自主握紧佩剑。
刘博达朝吴征怪笑一下,似在嘲弄他的无知。
看刘博达见怪不怪的模样,吴征疑惑不已,运足耳力倾听,不仅隐隐约约中有女子疯了一般的笑声,更夹杂些尖叫,怒骂,不一而足。
愣了片刻吴征才恍然大悟,原来景幽宫之后一牆之隔的地方,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冷宫了。
皇城裡其实并无专门设置的冷宫,只是犯事失宠的妃子都会赶到最为荒僻的角落屋舍裡去。
除了同被打落冷宫的妃子,无人愿与之相邻生恐惹了甚么祸端,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谁也不愿来的宫殿群落。
皇宫的生活本就极为枯燥,除了极少数呼风唤雨的掌权者或是得宠者之外,大多伴着冷寂孤灯,再被赶到冷宫裡去十之八九也疯了。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心中愤懑不已,来看守此地的羽林卫和打落冷宫又有甚么区别?怪道刘博达当了首领依然毫无喜色,只要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振奋不起来。
至于吴征被安排在子夜时分看守到天明,那正是群鬼乱舞最为难熬的时刻。
「你平日就在这裡蹲守,遇了险情及时发警讯,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呆着不准乱跑,茅房就在转角处,内急了速去速回!」刘博达虽看吴征这个生瓜蛋子有趣,到了此地后更加意态萧索,吩咐完便一言不发倚牆而坐呆呆地遥望星空,或许多年来正是如此打发时光才让他犹如行尸走肉罢。
枯坐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刘博达条件反射般跳将起来手扶剑柄目如鹰隼,虽是装模作样地四面打量,倒也有几分凌厉气势。
他不肯多教吴征只好跟着学,见状依样画葫芦。
不久后便见巡弋的羽林卫经过此地,在皇城裡其馀地方见到的羽林军个个精神百倍片刻不敢放鬆,到了此地倒像轻鬆了许多。
不仅步伐不再整齐有力,连戒备都懈怠了不少。
——这种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绝出不了事,便是出了事也不是羽林卫管得了的。
要么是隔牆哪个妃子彻底疯了,要么便是死了……百无聊赖地熬过一夜,吴征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
三个时辰的值守给身体带来的负荷倒还是小事,可那种空虚无聊给心理的折磨才是难以忍受。
他着实害怕在裡头呆上两三年,迟早也变得与刘博达等人一般麻木不仁。
吴征虽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现代教育下培养出的超强学习能力,实则他并不瞭解这个世界,更不瞭解波诡云谲的官场。
那是他前世从未接近甚至一无所知的地方。
胡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地方一步走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胡府饭也不吃闷头便睡,对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几分!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上吴征精神一振。
三日的时光虽无聊透顶,倒叫他摸出些许门道。
诸如巡弋侍卫每一个半时辰才来一次,三日裡除了这些同僚,吴征一共只见过一名脚步匆匆路过的小宦官。
自下崑崙山来诸事缠身,武功的修行被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宫,倒是个修行的好所在。
——成功者不同于人之处,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困局都不会忘了提升自己,为日后的时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羽林司点了卯,吴征一人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幽宫旁。
按照早已定好的规划先运气两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脚后坐下体悟己身。
《道理诀》已练至较深的境界,这门修行细胞与神经的内功功法给他带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他不仅有极其迅捷的反应与高人一筹的内力运行速度,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转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韩铁甲内外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诀》所赐。
脱离了打通体内经脉关窍的束缚,吴征的修行全无阻滞。
这并非是说体内经脉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
常人修炼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体内关窍,修行中时不时会受之制约,待打通一窍之后才能恢复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飞勐进,直到再次遇上下一关窍的阻止。
《道理诀》则不然,内力运行与表皮细胞神经丝毫不折威力,修炼时也全无阻滞,修行始终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待积累得够了再由表及裡,冲击经脉关窍,成则修为大增,不成亦无制约。
待《道理诀》内外尽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
到时内力运行于经脉首发随心,运行于表皮则洞察入微,仅凭本能反应便威力无穷。
枯燥的日子也过出了些许滋味,吴征又找到前世无人搭理时自顾自生活的回忆。
閒下来休息时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惨经历似乎全是为了这一世所准备的。
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涨退还要来得波澜壮阔。
近来的蛰伏之后,或许转机到来时会迎来比之崑崙山上还要震撼当世的又一次崛起呢?就如同吴征已然站在七品门口的修为一样!晃眼过去二十馀日。
值守的日子无聊透顶,吴征彷彿被遗忘在角落的废物。
没有奚半楼的关爱,没有师弟妹们的仰慕,连韩铁雁也被韩家暂时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楼分别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所幸的是在宫裡未受到更多的刁难,或许胡浩与奚半楼这两位足够坚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关係?吴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给了虎视眈眈者云山雾罩的感觉,正是这种莫可名状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该如何下口。
有时候摸不清拿不透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吴征的领悟能力要强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犹如当年修行《道理诀》一样,想从泥潭裡爬出来最终得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冷宫群落裡奇形怪状的声音早已适应,连在子夜阴森森的树林也见怪不怪。
那些婆娑树影,枭鸟夜啼与疯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锻炼目力与耳力的工具。
他甚至能轻易指出飞窜的鸟儿住在哪棵树上,冷宫裡正在啼哭的疯妃是几号。
——吴征不明后宫佈局,也无缘得见妃子,只好根据声音与大致方位给她们一一编号。
有时望着高高的宫牆也不禁在想:皇城裡的守卫宽严分明,未经允许想接近秦皇无异痴人说梦。
可有些地方,譬如说他所在的景幽宫又稀鬆平常。
若是翻越这道高牆,进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后宫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想来连前殿角落都无人问津,一牆之隔的背后,那个处处是疯子,不知多少怨毒冤魂飘绕的冷宫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覆确认景幽宫处无人盯梢吴征。二十馀日来他除了修习武功也无动作,想来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极限。」跪地的中年男子头顶精光油量,眉毛鬍鬚一根都无,太阳穴高高隆起,肌肉盘根错节的身子裡发出的声音却细声细气犹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为除非屠冲,霍永宁,向无极亲自盯梢吴征,否则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五人?」
梁玉宇饮了口茶澹澹道。
每当太子以询问的口气要一个肯定的答覆,顺道饮茶时都是他标志性的动作,代表着此时的太子殿下心绪激动难免口乾舌燥。
这时候任何人都轻慢不得——除了他老子!「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此前所言也是反覆确认,但对太子的话却不敢又任何不满。
只是脸上却有难言的痛苦之色,似对以上三人的名字有不堪回首的回忆。
「很好!」
梁玉宇讚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屠冲不会离开父皇身边,霍永宁不得传召更不得轻易入宫,至于向无极如非要事不会离开青城山,一个吴征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见吴征一面。」「老奴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
舒公公弓着身子后退出大门,方才转身离去。
羽林卫巡弋景幽宫的时辰将至,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在吴征值守时巡弋此地。
此后直到吴征与刘博达换班之间的一个时辰可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没有人会来,也不必担心刘博达,他即使见到吴征在入定练功,也最多骂几句娘。
麻木早已爬满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豪气,梦想与希望。
羽林卫经过时一如从前略显散漫,对更加散漫而犹如破罐子破摔的吴征也是不吝讥讽嘲笑,唯顾忌皇城严规不敢大声喧哗而已。
吴征看似麻木,实则在同僚们巡弋过后仍运足耳力窃听他们的低声交谈,一来在宫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无,不得不抓住一切时机多瞭解一些,哪怕是无作用的瞎扯澹多少也会露出些玄机奥妙,二来这帮排挤他的混球可得一一记住了,将来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当羽林中郎将!嘿嘿,到时一个个全来景幽宫轮岗,谁也别想躲开!「当年老子被派来景幽宫,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这小子传得神乎其神,不想是这么块破料子,顶个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顺便贬损吴征的话音中,忽有一股奇异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吴征的背后,与他一牆之隔的冷宫。
从声音发出的位置看,正是吴征从未听到声响的宫殿。
他一直认为宫牆的另一侧最近的宫殿裡无人居住,因为他值守二十馀日来那裡没有过疯号与狂哭,在他的编号裡也没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是怎样的声音?如果你能想像怨毒,愤恨,压抑,坚忍,快意,屈辱,不甘,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你才能明白这一声的诡异与複杂。
吴征疑惑地盯着宫牆好奇心大起,视线彷彿要通过厚厚的牆壁看一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大秦国永平元年,梁兴翰初登大宝登基称朕,四十岁的新皇踌躇满志。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军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却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开国以来的六世裡或许无一位帝皇及得上。
这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文有霍永宁,胡浩等当打之年的重臣辅佐,加之他本身便有专长,堪称如虎添翼。</p>